“叔叔不累,你叫什么名字啊,几岁啦,可以告诉叔叔吗?”龚尽生是不可能停下来的,因为这一片村庄都处在会被洪水淹没的危险中,如果滁河水位没有降低,连长必然会下令二次炸堤。他陪小男孩说话,只是想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不想让这个孩子想太多别的事情。
比如,那即将到来的死亡。
小男孩说他叫孟小浩,今年6岁,因为还没到上学的年龄,而父母又工作忙碌,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在家玩耍,一个人吃饭睡觉。
龚尽生眼里不由得湿了。同样境况的孩子,他还知道一个,就是他的儿子。6岁的小男孩自食其力已经很让人疼惜了,那么自己3岁的儿子呢?
3岁啊,本该是只需要玩耍其他什么都不用考虑的年纪,却也要学会如何填饱自己的肚子了。
身为八一医院的消化内科医生,黄维芳对待工作向来一丝不苟,态度耐心,操作熟练,且满腔热情从不会因为误解和诋毁而消磨半分。天天如此,年年亦然。当她处理完几个紧急情况后,回到诊室几乎是将自己的身体丢弃在椅子上。
她太累了,但是她喜欢这种累。不仅是因为这项工作能让她感到生活的充实感,会暂时性地忘掉对丈夫的思念,对儿子的担忧,还因为在诊治工作顺利结束后,病人及病人家属们如释重负的笑脸。
那样发自心底不掺杂任何诉求的微笑,是她孜孜不倦踏实工作的原因,也是目标。
丈夫是一名尽忠职守的共产党员,她也是。
此时,她坐在并不舒服的靠背椅上,很快又从那个敬业专注、仁心妙手的医生,变回了与其他人并无多少不同的牵挂丈夫、惦念儿子的女人。
她抬了抬疲倦的眼皮,看向挂在墙上的钟,下一瞬,她几乎从自己的椅子上跳起来,嘴巴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天啊!快12点了!”
惊呼之后,她忽然又长舒了一口气,两眼扫视四周发现无人注意她的窘态后,才揉着太阳穴傻兮兮地笑了,心中呢喃道:“哎,年纪大了,记忆力也变差了。现在的图图,已经会照顾自己了呢。”
龚晏书刚满3岁,小名图图,他是让父母感到万分亏欠的独子,也是邻居口中经常拿来教育自家孩子的优秀榜样。
他没有这个年纪的孩童应有的调皮和叛逆,只要大人说的话他都听,只要其他孩子跟他借玩具他都借,他不会因为想要一样东西就任性哭闹,也不会因为贪玩贪吃不肯归家。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黄维芳说一声“图图回家了”,他就会立刻放下手中所有的事,乖乖地跟妈妈回家。
此刻,他一个人坐在家里的地板上,软软白白的小手拿着积木东摆摆,西放放,他有点心不在焉,不时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
他是一个专注度很高的孩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三心二意,此时有这样的表现,是因为挂钟上那根短短的黑色的针,马上要指向数字12了。而那根长长的黑色的针,已经跨越了数字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