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的嘴张得大大的，吃惊地看着范文珺，又把脸转向白殷煜，用手指着范文珺，对白殷煜说：“老白，你说她是不是真的是女巫？”
白殷煜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说话。
范文珺不慌不忙地说：“我猜对了，是不是？其实也没有什么玄妙的地方，自从在船上碰到你，你就一直说着要回去从军。你原来说等回到上海，见过家人之后，就去武汉找在陆军参谋部任职的亲戚，对不对？咱们在船上消息闭塞，但是每到一处港口，你总是第一时间买报纸，尤其是中文报纸，一直在跟踪中国的战事。按这些报纸所说，武汉恐怕是保不住，说不定就在我们航行的这些日子里，武汉已经陷落了。那样的话，不如直接从香港去桂林，政府的军事机构有很多驻扎在桂林，对不对？更重要的是，你担心回了上海，就被家人扣住，根本走不了，是不是？还有，你自己不知道，你说起你的母亲时，总是带着一丝难过的表情，根本没有马上要见到她的高兴劲头。”
这席话讲完，范文珺自己已是黯然神伤。陆鸿扭过脸去，双唇紧闭，看着远处的大海，一言不发，神情间隐隐有一丝哀伤，又有一丝愠怒。
白殷煜心中暗暗叹息，太聪明的女孩子，多少是有一点惹人憎的，即使如范文珺这般万里挑一的女孩子，也不例外。可这一点惹人憎处，却又像一根细细的针，插入人的心尖，让你痛苦，让你惦记。他振奋起精神，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道：“船马上就要到西贡了，我们再去买几份报纸了，说不定有好消息呢。还有，听说越南米粉很好吃，咱们正好去尝尝。”
另外两个人，却还都是讪讪的，没精打采的样子。这个惯常由陆鸿担任的开心果的角色，白殷煜做起来，实在有些勉强。
夜间时，三个心事重重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走到了船尾的甲板上。范文珺轻轻问陆鸿：“你一定要从军吗？你可以转去昆明的西南联大继续完成你的学业。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可以去造发电机、发动机，这样比你去从军，能发挥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陆鸿摇摇头说：“让别人去流血牺牲，我去做高级人才？”
白殷煜有点听不下去了，说：“四万万同胞，去打仗的只是少数。不管打不打仗，国家、社会要运转下去，每个人都要各司其职，需要握枪杆子的，也需要造枪的、运送枪的，更需要耕种粮食、生产机器、治病救人、教书育人的，各行各业的人。把一个人放在最能发挥他特长的岗位，才是对社会最好的。”
陆鸿抱着头说：“理智上，我同意。但是，当你看见自己熟悉、热爱的城市被炸成废墟，同胞无辜被屠杀，你还能这么平静吗？好男儿当战死沙场，以马革裹尸而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