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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丫鬟初时还记得时常拂拭、上弦,及后变故无数,渐渐人浮于事,也便无人再记起它了。楚腰取了一块细布,慢慢的擦拭着琴身,此琴通体幽黑又似有青绿之色,通体遍布牛毛细纹,琴内铭刻古篆“流水”。
楚腰注目凝视二字良久,心内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半晌长长叹了一声。
“流水”乃前朝大德年间,宫中名匠手作,据说自寻材到成琴共历时一十三年之久。世间名琴,因其材难得,少有成对者,“流水”则不然。它与名琴“高山”系出一木,且由同一匠人手制。成琴之日,恰值大德帝太子迎娶正妃之时,大德帝龙颜大悦,便将宝琴赐予了太子夫妇。并祝称:古有伯牙子期,奏高山流水,传世间知音之名;今朕有名琴两具,传赐佳儿佳妇,愿琴瑟和谐,江山永固。
只可惜大德帝的一番美意,却不被太子所重。三年后,太子妃废,太子也因此见恶于大德帝,最终被幽禁暗室,郁郁而终。新帝继位后,收回“高山”、“流水”二琴,分赐给宫中两位擅琴的得宠妃子。其中得赐“流水”的妃子在三年后,成为了新帝的皇后。另一人则芳年早逝,无声无息的香消于深宫之中。
“流水”琴后来被那位皇后赐予爱女凤城公主作为陪嫁,几经辗转,流落于民间,渐渐没了消息。楚腰却想不到,这琴竟会在袁州苏家,并成了苏月清的嫁妆。
而一直藏于宫内的“高山”则在前朝风雨飘摇之际被人偷出宫城,落入姑苏柴家。而柴家,在此后的数年间,悍然起兵兴师,最终定鼎姑苏,定国号为岱,改姑苏为泰京,这便是与北乾一朝南北并立已达百年之久的南岱一朝了。
“高山”琴也在与“流水”分别百年后的一天,被人赠予了楚腰。
楚腰还清楚得记得,那一日,天气晴好,远山浅淡、近水悠悠,江上时有沙鸥往来盘旋。而她,就盘膝坐在那艘小小的画舫上,徐徐的拨弄着琴弦。
琴声苍古、低沉,时而幽切,时而急促……
苍茫天地,风流云转,那一刻,她只觉得,这天下已再没了饥馑、没了熙攘、没了纷争,没了对峙,甚至也没有了自己……
惟愿天地定格,永留此时。
只是可惜,那一曲琴终究还是弹完了,那个人终究也还是站起身来,击掌浩赞一声:“名琴赠知音,楚腰,这具‘高山’从此就是你的了!”
淡金色秋阳自舷顶的天窗投射下来,落在他的面上、身上。那一道身影,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如孤松独立,似玉树临风。楚腰曾一心以为,自己会永远追随在那个人身后,却不料时移势易,最终除却决裂,竟是再无办法可想。
眼中的酸涩感拉回了楚腰的神智,她用力的眨了眨眼,强行将已快盈泛而出的泪水眨了回去。她早已发过誓,再不会为他落泪,哪怕只是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