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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甫一停下步子,我便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身上的囚衣是湿的,发全散了下来,乱七八糟地披在身后,发梢犹在滴水,落在还停在脚踝处的水面上,滴滴答答的,衬得四周静得让人发慌。不必想也知道,我面色一定很难看——能撑住还站在这儿,就已经用尽了我最后的力气,不然趁水面退下去的这一时半会,可以跌坐在地上一会儿,虽然手上捆着的麻绳会向上扯着,磨得手腕要断了一样。
这似乎是我在他面前,最狼狈的一次。
而他从前在我面前,倒狼狈过好多回。
他在去护国寺的路上被人追杀,满身血污跪在寺门前时,是我去接他;他被罚跪殿前那夜,下了一夜的雪,我为他撑了一夜伞,第二日他连起身都起不来,是我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宫门......
最后那日,他毫不设防地饮下毒酒无力倒下时,也是我在旁看着。
想得太远,一时没抻住劲儿,我跌倒在地的前一刻,手上捆着的麻绳又将人生生吊着拉扯起来。突然加剧的痛感驱散了一些疲惫,等我好容易重新站稳的时候,谢远洲已经走了下来。
牢门被打开,面对着已经发黑的水面,他眉都没皱一下,抬步淌了过来。污水染上他衣袍,我垂眼看着他衣摆洇开的渍,直到他停在我面前。
“枝枝这几日什么都不说?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我依旧没开口,却没来由想起他左脚脚踝有旧伤,虽然已无大碍,但这儿的水凉得很,他若在这里泡得久一些,今夜必然会疼得难以入眠。
“这是不知道?罢了,那朕就问一个你知道的。”他抬起我的下巴来,饶有兴味地望进我眼底,三年前,为何不改嫁齐穆?
“且不论他是你心心念念了数年的人,单单以你的性子,既然已经走到了那一步,改嫁不是最有利于你的选择么?”
我定定望向他,艰涩开口:“谢远洲,我喜欢你。因为我喜欢你。”
这是我隔了三载春秋,重又逢他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过往从未说出口的一句话。
他却只是嗤笑了一声,松开我的下巴,倒退了一步,“枝枝这么说,难道不是因为在这儿熬不下去了,就随手抓了根救命稻草?”
他视线扫过我被磨破又泡过污水,几近溃烂的手腕,笑叹了一声,“罢了,枝枝既然开了口,那便不如成全了枝枝。”
他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出去,立马便有人上前来替我解开束缚。
麻绳被解开那一霎,我失去支撑,踉跄了一下,被他随行的小太监恭谨扶住。
我一路被搀出去,他不曾回头。
我被安置在坤宁宫。
我明白他的意思——倘若当年我没有放弃他甚至背叛他,作为名正言顺的四皇子妃,这里合该是我的寝宫。
他当初喝了酒,却又活着从西北打了回来,只能说明他那时便已经知道了一切,对我早有防范,而后将计就计,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