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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沉吟片刻说:“陈营长,请恕我直言,你刚刚说到你是不愿意打内战的,可是部队晋升靠得是战功,你如果没有战功又怎么会在短短两年多时间内就从班长升到了营长?而你的战功又是从哪里来的?恐怕还是打内战得来的吧?”
陈正伦叹了口气,说:“小兄弟说的是,我的战功的确是打内战得来的!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我虽然不愿意打内战,但战场上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人要是上了战场,一旦杀红了眼也就想不到这许多了!只是,每次仗打完,我都因为作战勇猛而升官,可我每每想到我这官帽上染的都是中国人的血,我这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总有一种感觉,就是说不出来……”
周文替他说出来了:“是罪恶感!”
陈正伦接口说:“对!就是罪恶感!每次打完仗上头升我的官,我心里就难受!回到营房都要大醉一场!小兄弟,你不知道啊,只有喝醉了,我才看不到那一颗颗流着血的中国人的脑袋啊!”
说着说着,陈正伦就哭了。
周文愣住了。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豪气干云的营长居然会哭,而且哭得这么伤心!但脑中回味着陈正伦所说的话,心中却是暗自感慨不已!
过了好一会,陈正伦才止住了哭声,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十九路军从江西撤了出来。撤出江西后,我们师就驻防在苏州,不过在一月二十八日七十八师一五六旅的弟兄们和小日本打起来三天后我们师就进了上海!”
陈正伦突然两眼放光,说:“现在好了,我们打的是小日本!我们十九路军终于可以不用打内战了!说实在的,去年‘九·一八’之后老子就憋着一股气,浑身不舒服!现在好了,终于可以为东北的同胞出这一口气了!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回保家卫国的岳武穆了!痛快啊痛快!老子活了快三十了,早就活够了!上天待我不薄,就算让我死在这里,也是死在打小日本的战场上!我陈正伦死而无憾!”
说完,陈正伦大声唱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周文听得这居然是岳飞的《满江红》,开始时对陈正伦这个没念过多少书的人居然也知道这首词不由感到有点奇怪,但随后就沉浸在词意之中了,热血渐渐沸腾,眼前仿佛出现了岳武穆手持沥泉枪骑着战马驰骋疆场的威武形象!待陈正伦用力吼出最后一句词时,周文的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陈正伦也是心情激荡,久久没有作声。
良久,陈正伦心情平静下来,看着周文,歉然地说:“小兄弟,对不住。老哥没念过多少书,只知道这首诗,心里一高兴就唱出来了,唱得不好你不要笑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