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儿子!她什么话也听不进,只顾逆着人流往城里跑。不久就听见人喧马嘶,一队人马冲过来拦截外跑的人,都是宋军打扮,却没有一个熟面孔,他们凶神恶煞如鬼魅,不容分说,见一个逮一个,老的小的通通杀死,青壮年统统往回赶。顿时,哭声、叫声、骂声不绝于耳,尸横大街,又阻挡了人行,有的人被绊倒就被叛军的马踏烂,甚至来不及哭喊……这惨状,令当母亲的触目惊心。可是,别人踌躇不前,尽量往暗处躲,林容却千方百计往前赶,拉散头发往人中钻,立刻被路边的士兵裹挟着前行。她一边走一边在尸体边找,在人群里寻,发现被杀死的都是更小的孩子,强儿年纪不大个子不矮,穿件红衣服好认。可是整体速度太慢,渐渐的天暗下来,月色昏黄,火把明亮,夹杂着鬼头刀烁烁的冷光,组成一条地狱的通道,林容刀山要上,火海要趟,无力照顾公婆了,儿子是张家的命根子,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衣服的颜色模糊了,她又压低嗓音不停地呼唤:“强儿,强儿……”
就在她急得快要发疯的时候,一双小手牵起她的衣襟:“妈妈——”
猛回头,一个便衣汉子拉着强儿,另一只手捂住孩子的嘴,轻轻说:“张夫人,我把小公子找到了。”
“军使?”林容把儿子往自己身边拉,“怎么不到军中去杀敌?保护全城百姓比找我儿子更重要!”
军使肃然起敬,趁敌人正盘查一个壮汉,他赶紧告诉林容,叛军就是杨大渊的部队,他们突然袭击,打着重庆援军的旗号,蒙骗了合州驻军……等我潜回,已经……”
“那边,两人嘀咕什么?”一叛军头目指着他们说。两人不能再交流。
这时才发现,已经到了小南门,河坎上把守得更严密,火把一直伸延到江上,照着江上一条条大船排列着,叛军驱赶人们上船。合州城的守军到哪去了?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的老老小小?你们难道不是宋人?大家哭叫着,声讨着。
几万野狼似的官兵不着一言,只是疯狂地杀戮老小,只是凶狠地驱赶青壮年。间或有个把狼嚎道:“老子们早就不姓宋了!”大家才知道,现在遭到叛军的劫持了。
跳板边有逆贼牵马守着,凡是没马背高的孩子,都要被踢下河去。见此情况,军使一把揪住强儿的衣领,将他提到前面。孩子聪明,还没上跳板就踮起脚。
见他们顺利上船,林容跟前一步,守渡口的头目举着火把照来,见长发盖住面孔,伸手想扯开头发看她年纪。林容手一挥,拨开黑爪,头一甩,如云开日出,一张雪白的鹅蛋脸上修眉明目,端庄的美丽震慑住要发火的头目:“大美人啊!”他喃喃自语。
林容恨不得甩他一耳光,但见强儿在船头惊恐地睁着大眼睛,她忍住怒火上了船。后面又上靠些人,这只船上少说装了四五十人。军使颇有心计,领着娘儿俩走到船中间,在船舷边蹲下来,船头船尾的火把亮光被周围人挡住了,船上嘈杂的人声,哭泣与叫骂声,船上划桨的击水声,反而让他们觉得更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