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忧心什么。
“撤伞!”
东水关码头上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一瞬间,几十顶绸边大罗伞被迅速翻转、撤开,让毒辣的日光抛洒在一片煊赫的朱紫之间。
站在码头最前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襄城伯李隆,身着青缘赤罗裳,头戴七梁冠,刚才那一声“撤伞”即出自他之口。站在他身边的则是大名鼎鼎的三保太监郑和,也是同样装束,只是多了一身猩红色大氅。两人皆是永乐朝的老臣,如今一位是南京守备,一位是南京守备太监,是留都的两尊山岳之镇。
在他们身后,则是十几排南京诸部衙署的大员。放眼望去,一片雉尾金蝉、云凤锦绶,视野里充塞着黄、绿、赤、紫等诸多贵色,令人眼花缭乱。在更外围,还是一圈大纛、旌旗、黄扇、金瓜构成的盛大的卤簿仪仗,以及护卫、乐班、舞班、车马脚夫等,密密匝匝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偌大的东水关码头,居然寻不出一处落脚的空隙。
整个南京官场的大半精英,如今都麇集于此。这些平日出行都要喝道净街的大员,此时肩并肩簇拥在一起,任凭身上的朝服如何厚热也不挪动分毫。在恢宏的雅乐声中,所有人都垂手肃立,屏息凝气,热切地望着远方那逐渐接近的帆影。
巨帆之下,宝船正在飞速地接近码头。
太子透过彩楼的大轩窗,可以看到河道两侧修有平整的围坡土堤,堤顶耸立着一排排的杨柳。这种野柳林没有行道柳那么整齐划一,可胜在浓密茂盛,几无间隙,沿着河岸两侧一直绵延到远处的城墙根,宛如两条绣在秦淮河边的绿绦。
这只是靠近江口的外秦淮河,无非是些不成章法的野趣。据说,城里的内秦淮河两岸更是风光秀丽,十里歌楼舞榭,一宵桨声灯影。跟苦寒单调的京城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仙境。
可惜此时的朱瞻基,已全无欣赏的心情。
他刚刚得知,昨晚南京又地震了。
留都向无地震,可自从父皇登基以来——尤其是有了迁都之议后——这里竟然一口气震了三十次。东宫师傅们在经筵上总说天人感应,祥瑞、灾异皆与人事相干。照此说来,这反常至极的连绵地震,简直是扇在父皇脸上的三十记耳光。